近日，有網友發(fā)布視頻稱，在浙江金華永康市一公寓，一名20歲的女孩跳樓身亡，在其跳樓前，曾有人喊話“不跳看不起你”，家屬想要追究對方責任。
8月11日，瀟湘晨報記者聯系上視頻發(fā)布者，其稱是死者家屬朋友，現在家屬已經報案。12日，另一名死者親屬稱，11日相關視頻引發(fā)關注后，已有人員到派出所接受調查。事發(fā)地附近派出所工作人員表示，當時民警已經出了警，針對反映有現場有起哄者的情況，他們已經記錄，但具體情況不便告知。
女子欲跳樓 視頻截圖
網友發(fā)布視頻顯示，事發(fā)當天晚上，一名女孩站在一棟高樓窗戶欄桿外，樓下有人喊“不跳老子看不起你”“把你抓起來”，緊接著女孩從樓上直接跳下。
8月11日，瀟湘晨報記者聯系上視頻發(fā)布者馮先生。馮先生介紹，他是死者家屬的朋友，女孩今年20歲，貴州人，事發(fā)地是在永康市麗州南路的一個公寓，女孩租住在公寓的6樓。
女子跳樓身亡 視頻截圖
馮先生介紹，7月30日晚上11時多，女孩疑因感情問題想不開，站在了6樓窗戶的外邊。后家屬接到通知趕到現場，但女孩早已經身亡，警方告知排除他殺。不過事后有知情者向家屬提供了一段視頻，視頻顯示，在事發(fā)前曾有人在樓下喊話起哄。
死者的一名家屬認為，樓下起哄者對女孩的死有刺激作用，應該追究對方責任，并報了警。目前，女孩的遺體仍在當地殯儀館。
死者母親姜女士稱，她認為起哄者的言論與女兒的死相關，起哄者說完兩三秒后女兒就跳樓了，而事后派出所民警告訴她，視頻中的兩句分別是兩個人說的，在樓上聽不到，所以她女兒的死和他們沒有關系。
8月11日，相關視頻在網絡引發(fā)關注。
8月12日，女孩另一名家屬告訴記者，目前已經有人員到派出所接受調查。另外，馮先生也稱，針對有多人喊話的情況，警方告知家屬，另外一個人說“把你抓起來”是針對第一個起哄者說的，并不是針對死者。
事發(fā)地附近派出所工作人員表示，當時民警已經出了警，針對反映有現場有起哄者的情況，他們已經記錄，但具體情況不便告知。
在今年6月，江蘇蘇州也發(fā)生過類似事件。據蘇州警方通報，2023年6月29日17時許，一名24歲男子在蘇州吳中區(qū)某高層建筑欲輕生。沈某 (男，67歲)途經事發(fā)地，現場起哄，發(fā)表慫恿跳樓等不當言論，造成不良社會影響。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法》相關規(guī)定，沈某被該局依法行政拘留。
北京匯祥律師事務所律師羅燦認為，在公共場合內有人輕生的情況下，發(fā)表“不跳看不起你”等言論，無論輕生者有沒有聽到，都涉嫌擾亂公共秩序，警方可以根據情節(jié)、社會影響等方面來作出處置。至于家屬能否據此向起哄者索賠，需要根據現場實際情況，事件的關聯程度來作出具體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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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喊"不跳不是人"男子身份公開 妻子：全家人抬不起頭
蘇州市吳中區(qū)郭巷街道金絲港路688號，蘇州拘留所。
7月3日，記者來到這里。一墻之隔，67歲的沈某正在經歷他行政拘留的第4天。
6月29日17時許，一名年輕男子爬上蘇州市木瀆鎮(zhèn)20層高樓樓頂欲輕生。不久，沈某途經事發(fā)地，高喊：“不跳不是人”。當晚9時許，年輕男子從高層躍下身亡。
目擊者將現場視頻上傳到社交平臺后，引發(fā)全國關注。6月30日晚間，當地警方發(fā)布警情通報，表示沈某現場起哄，發(fā)表慫恿跳樓等不當言論，造成不良社會影響，已對其依法行政拘留。
沈某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別人生死攸關之時，他為什么喊出這樣的話？十天行拘的處罰，輕了還是重了？現實生活中，這樣的場景為何屢有發(fā)生？
連日來，記者在木瀆等地深入采訪，試圖還原喊出這句話的沈某，以及生活中的那些沈某們。
視頻截圖
現場：有人勸沈某：“不好這樣說”
花樣城商業(yè)廣場位于木瀆鎮(zhèn)中心，在4幢底樓經營煙酒生意的劉峰（化名）告訴記者，29日傍晚5時許，他聽到店外有人群騷動的聲音，走出門，順著大家的目光往上，看到了頂樓天臺邊緣徘徊的那個年輕人。
“真的太危險了！”劉峰告訴記者，看到那個場面，他心中一驚，這幢20層高的商住一體大樓，有五六十米高，雖然電梯沒有門禁，但平時幾乎沒有人會上去頂樓。
當時，這位在晚間警方通報中以“24歲外省來蘇人員”身份出現的年輕人，正不斷在房檐邊緣徘徊走動，一度雙手抱頭痛哭，顯得非常痛苦。
救援人員很快到來。劉峰和身邊的很多人都充滿期待：年輕人回心轉意，危機能順利化解。
事件的進展沒有如人所愿。21時許，該名男子依然選擇跳樓，不治身亡，墜落處距離救援氣墊不過幾米的距離。
之后在網絡上廣為流傳的視頻顯示，事發(fā)期間，身穿粉色POLO衫的沈某騎著電動車出現在現場，停留片刻后，他突然用方言罵了句臟話，接著又扯著嗓子大喊“不跳不是人”。
“當時有人哄笑，也有人輕聲勸他，不好這樣說。” 劉峰回憶說。
當晚，蘇州市網絡聯合辟謠平臺發(fā)布通報稱，經屬地部門調查核實，跳樓男子系外省來蘇人員，年齡24歲，非應屆高考考生，因家庭瑣事跳樓輕生，相關“因考試失利輕生”內容系謠言。
而沈某言行傳到網上后，引發(fā)軒然大波，網友們紛紛譴責。
記者從知情人口中了解到，隨著輿論發(fā)酵，當地警方打電話通知沈某家屬，讓他盡快自首。30日，沈某到派出所做筆錄。30日晚間，當地警方發(fā)布警情通報，沈某被行拘。他于7月1日當天被轉送到蘇州市拘留所，拘留時間為10天。
妻子：他讓全家人都抬不起頭來
記者多方走訪得知，沈某為本地人，居住在事發(fā)地附近的城中村。由于附近工業(yè)園區(qū)的開發(fā)，村里大部分農房被轉租給外來務工者。沈某家共有三層，看上去十分破舊，但也全部租滿。
鄰居們說，沈某長期沒有固定工作，年輕時在工廠當過保安，現在的收入主要靠每月收點租金，夫妻倆有一個30多歲的兒子。
“話多吃耳光”（蘇州話，意為惹是生非要倒霉），是不少鄰居對沈某的評價。在他們看來，沈某“出事”并不意外，平時他就愛湊熱鬧，出風頭，表現欲很強，喜歡得到大家認可。比如兩家人鬧矛盾，沈某還沒搞清楚情況就摻和進去，結果鬧得兩家人都不高興。
不只是鄰居，有些和沈某見過幾面的人，對他的印象同樣不好。閑暇時，沈某常到鎮(zhèn)集貿市場買菜。一位果蔬攤經營戶說，“他說話經常陰陽怪氣，讓人討厭�！庇屑伦屖袌鼋洜I戶印象特別深，有次，沈某要買毛豆，聽到十元一斤的要價，他在市場里叫嚷“太貴”，引人圍觀。經營戶無奈降價，沈某卻又改口說，太便宜了，你得賣20塊一斤，“我們怕惹麻煩，都懶得和他爭辯，這次他算是‘禍從口出’了”。
7月3日下午，記者見到了沈某妻子。此前，有人在網上“爆料”稱，沈某年輕的時候游手好閑，有許多不良嗜好，幾乎不管家庭，導致妻子早早就和他離婚了。對于這樣的說法，沈某的妻子予以否認，“老沈雖然有很多毛病，我們也經常吵架，但日子還是正常過�！�。
記者發(fā)現，沈某妻子的眼睛布滿血絲，說這幾天在家里反反復復觀看視頻，想弄清楚丈夫為什么會喊出這樣的話。在她看來，沈某說這話時并不是真的在慫恿小伙子跳樓，應該沒有惡意。
對于沈某被拘留一事，沈某妻子認為當事人跳樓和沈某喊話其實沒有直接聯系，但她也不想再深究下去，到目前為止，死者家屬沒有提出賠償要求，“就當讓他長點記性，別再亂說話�！鄙蚰称拮诱f，這幾天，全家人幾乎都躲在家里不敢見人，怕被人指著鼻子罵，她希望這件事情能夠到此為止。
但是在很多網友看來，沈某并不冤。有網友評論，對生命的尊重是人性的底線，沈某的慫恿行為，無異于在推動一個生命走向絕望的深淵。
警方通報
判罰：輕了還是重了？
沈某妻子告訴記者，7月1日當天，沈某被轉送到蘇州市拘留所，拘留時間為10天。
對于沈某的處罰，公眾各有評說。有網友認為，行拘輕了，應以故意殺人論罪或教唆他人自殺論罪進行處罰，即便家屬沒有發(fā)起訴訟，檢察機關也應當介入，提起公訴。
行拘，輕了，還是重了？
記者采訪了九三學社浙江省委員會法律服務團秘書長、浙江澤大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方智。他說，結合現場視頻來看，輕生者位于二十多層高的樓頂上，而起哄者位于路邊非機動車道上，距離較遠，輕生者能否聽到起哄尚不可知；此外，輕生者的跳樓時間在晚上九點，起哄者起哄時間為下午，相隔時間較長，無法判定是起哄者導致了輕生者的跳樓行為。逝者的死亡與沈某的行為無法律上的因果關系，因此無法追究其刑事責任和民事責任。但沈某并非毫無責任，他要為自己的不當言論付出代價，警方的通告也證明了這一點。方智表示，當地警方根據《治安管理處罰法》，及時做出行政拘留的決定，這樣的處罰是適宜的。
那么，什么情況下圍觀者實施慫恿、刺激行為會逾越法律邊界，構成犯罪？
同濟大學法學教授金澤剛撰文指出，在本案中，倘若沈某的話語可以被定為侮辱性言語，其公然敗壞他人名譽的行為，根據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條之規(guī)定，以暴力或者其他方法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實誹謗他人，情節(jié)嚴重的，構成侮辱罪，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剝奪政治權利。但就目前情況來看，沈某的行為難以被定性為犯罪行為。
“還有一種情況，會讓圍觀起哄受到更重的處罰�！遍L期從事刑事辯護工作的北京德恒（蘇州）律師事務所律師陳東鳴認為，如果現場圍觀起哄人員對救援工作造成了妨礙，擾亂了救助機構的救助行動，可根據其妨礙救援的程度進行治安處罰，情節(jié)嚴重的予以刑事處罰。
多位法律專家都表示，對于慫恿他人輕生的圍觀者，理應給予道德的譴責和法律的制裁，從而起到震懾作用。
現實：沈某和沈某們
走進木瀆，從出租車司機到街邊商販，大家都不時提起這件事，“可惡！丟人丟到全國去了，真搞不懂他怎么會說出這樣的話？”
對沈某的譴責鋪天蓋地，可沈某的行徑也并非孤例。
事發(fā)后，當地有一家餐飲店老板曾在朋友圈里發(fā)了張現場照片，配文“勇氣可嘉，最終還是跳下來了”，后面還跟了三個點贊的表情。這兩天，這家店在各大平臺營銷號被網友“怒噴”，被迫設置為私密賬號，很多市民也將這家店“拉黑”。
當我們回顧近年來發(fā)生的社會事件，還能看到很多“沈某們”：
2018年6月，甘肅慶陽市一女孩跳樓自殺，現場視頻中有人起哄有人鼓掌；
2021年，網紅“羅小貓貓子”手持農藥直播自殺，在“你快喝吧”的起哄慫恿下，“羅小貓貓子”喝下了農藥，最終搶救無效死亡……
不管是現實生活中還是網絡空間里，面對輕生者時，為何總有人幸災樂禍、圍觀起哄、言語相激，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
有人是為了嘩眾取寵——2020年12月31日，河南鄧州市一女子站在橋上意圖跳水自殺，一名男子不僅沒有出手營救，還發(fā)出歡呼聲，起哄慫恿該女子投河自殺，并拍攝視頻在網上發(fā)布，被警方拘捕后，男子稱只是為了博人眼球。
有人為了宣泄情緒——24歲杭州女孩鄭靈華拿著研究生錄取通知書向病床前的爺爺報喜，沒想到照片流出后，她因染粉色頭發(fā)而遭遇大規(guī)模網暴，這其中，有些人是因為自己人生不如意，借辱罵他人發(fā)泄情緒。今年初，鄭靈華因抑郁自殺。
心理學家分析發(fā)現，網絡上“鍵盤俠”和現實世界中“噴子”的行為表現和一組被稱為“黑暗四分體”人格特征之間有關聯，具體表現為善于操縱他人、情感冷漠、自我投入，渴求崇拜、缺乏自責感和同理心，以他人的痛苦為樂，而這一類人格的形成與成長環(huán)境、人生閱歷，受教育水平等密切相關。
期待：做那個幫忙拍拍灰的人
看客，是魯迅小說中經常出現的形象。在他的筆下，看客們冷漠、勢利、麻木、愚昧。甚至在《吶喊》自序中，他說，“凡是愚弱的國民，即使體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壯，也只能做毫無意義的示眾的材料和看客�！�
遺憾的是，如今的生活中，圍觀起哄者依然不少。就像法國作家勒龐的《烏合之眾》中所說，個人一旦成為群體的一員，他就不再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承擔責任，這時每個人都會暴露出自己不受約束的一面。
“圍觀起哄是一個群體，個人隱在群體之中，匿名表達所帶來的無人知曉的‘快感’，極易把人性深處的‘惡魔’釋放出來�！闭愦蟪鞘袑W院新聞與傳播學院院長沈愛國教授表示，這類事件發(fā)生時，起哄者無善意，跟風者不思考，在這一環(huán)境中“好人”也可能變成“壞人”。
事發(fā)后，知名媒體人胡錫進評論說，如今，社會對人性善良和基本同情心的塑造力度還很不夠，雖然絕大多數人都是善良的，但是社會上并未形成對非善良表現無處不在的集體威懾。
針對如何減少這類社會現象，沈愛國建議，要在學校教育、家庭教育、社會教育中，增加善待他人、敬畏生命方面的內容；另一方面，要從強化立法執(zhí)法入手，增加此類行為的違法成本。
在遇見他人輕生時，現場群眾該怎么做？
記者咨詢了多位曾參與救助輕生者的公安、消防以及民間救援人員。他們表示，現場救援時通常要疏散群眾，因為圍觀人員一多，難免影響輕生者情緒、刺激其神經。因此，遇到輕生事件，現場群眾能做的是盡量減少聚集，為救援人員提供相對寬松的環(huán)境。
作為一名心理談判專家，“南太湖心航”熱線中心負責人吳佳元說，“暴露”在公眾面前，意圖輕生的人內心通常有訴求，最終目的是為了解決問題。所以盡量問清訴求，與輕生者共情，設身處地安慰，給他們以希望，讓他們感受到除了死亡，還有其他解決辦法，給他們更多選擇的可能性。
近年來，政府、社會組織、企業(yè)等各方力量都在攜手織起預防自殺網絡。例如，2021年10月，抖音公司共吸納了2000余人組成了自殺干預隊伍，從用戶發(fā)布的內容入手，識別出有自殺傾向的人員，并聯合公安機關，及時防止自殺事件的發(fā)生。
團隊成員說的一句話引發(fā)很多人共鳴：一次次的生命援助，確實不斷提示了生命的唯一和脆弱，但我們也因此發(fā)現，人的心靈是如此具有彈性，跌落谷底的時刻，如果有人幫忙拍拍灰，還是能站得起來的。
希望有越來越多能夠幫忙拍拍灰的人。
希望結束行拘的沈某，也能成為那個幫忙拍拍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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