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源：時代周報 作者：傅一波
“妙瓦底生死36小時”的文章發(fā)布后，很快被推上了熱搜。
作者是UP主“峰哥亡命天涯”（以下簡稱“峰哥”），他自詡是探險家，B站、微博粉絲數(shù)量均超100萬。至于為什么要去緬甸妙瓦底鎮(zhèn)，他自稱有不解和好奇：
有關“嘎腰子”的傳聞，當?shù)卣娴木邆溥@樣的醫(yī)療手術條件嗎？
對于電詐，當?shù)卣衙鞔_禁止外國人進入妙瓦底地區(qū)，為何還有人被騙至此地？
他們究竟是自愿還是被“脅迫”，在那里的生活究竟如何？
近年來，由于政局動蕩、電信詐騙猖獗等原因，緬甸日漸籠罩在安全問題陰影之下。
近期熱議的話題是，“中科院博士被騙至緬甸”：曾因經(jīng)濟困難，在求職過程中被騙至緬甸從事電詐活動一年，張先生近日返回國內(nèi)。通過媒體，他講述了自己的經(jīng)歷，并公布了“贖金”數(shù)額：5.9萬元人民幣。
一時間，緬甸再次進入公眾視線。
峰哥在妙瓦底酒店 圖源：峰哥亡命天涯
峰哥則是主動選擇前往緬東妙瓦底。
妙瓦底是緬甸與泰國接壤的一個城鎮(zhèn)，位于緬甸東部克倫邦，是緬甸與泰國之間的主要陸路口岸，也是聯(lián)系兩國貿(mào)易和人員交往的重要通道。更為人熟知的是，當?shù)匾?guī)模龐大的“電詐犯罪聚集地”——KK園區(qū)。
當?shù)貢r間9月10日上午6點，峰哥到達仰光機場，準備登上飛回國內(nèi)的班機。在經(jīng)歷了36個小時的“旅程”后，他離開緬甸，將經(jīng)歷匯成《妙瓦底生死36小時》，稱自己是“第一個不從事灰產(chǎn)主動去妙瓦底的中國人”。
對于網(wǎng)友提出的質(zhì)疑，他自述，“可以提供各種拿命換來的照片來驗證我說的所有。個人也非常希望能夠協(xié)助相關部門抓住那些詐騙犯”。
9月15日，峰哥向時代周報記者細致地還原了此段“旅程”。
“知道肯定會被罵”
時代周報：能說下你出發(fā)的緣起嗎？
峰哥：當時看到很多新聞，說到緬北詐騙，也涉及到“嘎腰子”器官移植的內(nèi)容。我個人會覺得這是“反智”了。
一般來說，器官移植這類技術是比較高精尖的。我也和一些相關專業(yè)的朋友請教過，緬甸很難達到從事類似醫(yī)療的相關要求。去了之后觀察到，緬甸和國內(nèi)三、四線鄉(xiāng)鎮(zhèn)差不多。所以，這也印證了（我的）猜想。而且，我的習慣就是討厭“反智”，“正確”才應該是言論的本質(zhì)。
時代周報：在你發(fā)布文章之后，有網(wǎng)友留言覺得你好像是在為緬甸“洗白”，你怎么看？
峰哥：首先，我知道肯定會被罵。但做都做了，也就不在意后續(xù)的言論了。其次，我沒有鼓勵大家去緬甸旅游，也沒說過緬甸安全，目前緬甸也不是（安全的）旅游國家。
況且，現(xiàn)在的緬北、緬東，全面禁止外國人進入，我怎么會“勸”大家去呢？
時代周報：那你是怎么去的呢？
峰哥：通過“非法途徑”。
在仰光咨詢了三位（中介），他們都有方法進入緬東妙瓦底，價格大幾千。據(jù)我了解，大多數(shù)當?shù)厝硕贾肋@條路線，他們可能有親人在妙瓦底，或是有生意和妙瓦底相關。
但我無法評價說，走這條路線的所有人都是“違法”的。
峰哥前往妙瓦底乘坐的商務車 圖源：峰哥亡命天涯
時代周報：出發(fā)去妙瓦底，過程是怎樣的？
峰哥：整個過程有十幾個檢查站，有的是軍警駐防，還有的會有“村民”模樣的人站著檢查。
每過一個站點，司機會給“買路錢”，幾千塊緬幣或者一萬緬幣不等，換算下來是10—30元人民幣。當?shù)厝司杖牒艿停吭虏畈欢?00元人民幣。
時代周報：據(jù)你了解，這條路線存在多久了？此前和現(xiàn)在有什么變化嗎？
峰哥：一直都有，哪怕是緬北電詐被大家熟知后，也一直存在，只是合法與非法的變化。
之前也有大巴，費用大概30元人民幣左右。后來，一方面是（當?shù)兀┗鞈?zhàn)，另一方面是公路總是出問題，洪水、暴雨。兩個原因疊加，大巴取消了。
“不相信‘嘎腰子’會在緬甸發(fā)生”
時代周報：到了妙瓦底酒店，前臺不讓你入住，當時你是什么感受？
峰哥：那句 “No room”和前臺的表情顯得很“鄙視”�；蛟S是認為，外國人來這里都與電詐有關。
我覺得她的反應也很正常，因為本身來這個地方干（電詐），字面意義上的理解是，“犯罪份子”，他們也不可能歡迎你。
時代周報：進入大象園區(qū)，那里是什么景象？
峰哥：很多的辦公樓，還有商超。東南亞很多地方我都去過，所以也沒什么擔心。但是，園區(qū)里面的開銷很高是我沒想到的。
路過的一家川菜館，一個菜折合成人民幣要40—50元，一頓飯100元人民幣。
妙瓦底，大象園區(qū)一景 圖源：峰哥亡命天涯
園區(qū)里不只有盒飯。
在回仰光的路上遇到一位做電詐的人告訴我：在園區(qū)里，他的每月生活費雜七雜八就要4萬（人民幣）左右，吃飯2萬（人民幣），住宿2萬（人民幣）。一些額外對娛樂活動，開銷也要1萬（人民幣）左右。
當然，不排除這是夸張的說法。
在園區(qū)里，每月衣食住行的成本直線上升，相比外面翻了好幾倍。有一種說法是，園區(qū)內(nèi)的所有東西都是要被“物業(yè)”抽成的，也就是要交“物業(yè)費”。物業(yè)可能有軍方的投資，也可能是由軍方接管。所以，這條“偷運”路線才會一直存在。
時代周報：電詐園區(qū)的成本為什么這么高？
峰哥：首先明確一點，他們（電詐從業(yè)者）不是來這里（園區(qū)）上班的。
很多人把這個概念混淆了——“他們”，是“罪犯”。我們不能以正常上班去認知。公司只是一個殼子。實質(zhì)上，他們就是在一起做詐騙。至于高成本，這不是所謂的“生活成本”，而是“犯罪成本”。
時代周報：你說，“在妙瓦底他們騙國人錢，回國后撒謊賣慘博同情，騙兩次，贏兩次”。為何有這個想法？
峰哥：我之前說大家太容易跟“犯罪分子”共情了。很多人（電詐從業(yè)者）說自己來自農(nóng)村，找不到工作，生活不易，家人生病。這一套說辭很有迷惑性。實際上，大部分人的生活也都是不易的。
電詐從業(yè)者也來自天南海北。這些人沒有太多的是非、法制觀念。他只會覺得想要掙大錢，闖一闖。
時代周報：這一趟旅程里，你的疑問得到解答了嗎？
峰哥：沒有完全解答，但“嘎腰子”是肯定不可能的。
至于電詐的話，我遇到的人（KK園區(qū)的電詐從業(yè)者）是這么告訴我的：99%的人不是被騙的。這點，坦白說我是可以理解的�，F(xiàn)在是禁止去到妙瓦底的，那去那里是干什么的，怎么去的呢？
“電詐團體”是犯罪組織，Ta是利益共同體。更何況，哪有人會主動承認自己是要去干詐騙的。
時代周報：關于緬甸電詐，你會覺得有某種道德困境嗎？
峰哥：這不是我能解決的問題。我只是記錄個體，還原現(xiàn)象，但很多深入的的問題我其實是無法解決的。
“威懾力很強”
時代周報：當時，你為什么要對警局和一些軍用設施進行拍攝？
峰哥：幾天前，（妙瓦底）警局被轟炸（注：央視新聞援引緬甸媒體報道，當?shù)?月3日傍晚，妙瓦底市的一警察局遭到無人機多次投擲炸彈襲擊，導致包括警察局長在內(nèi)的3人死亡，十余人受傷。），看到現(xiàn)場的時候下意識的犯了職業(yè)病。盡管知道危險，但在全球的互聯(lián)網(wǎng)上，我?guī)缀跽也坏饺魏谓觋P于妙瓦底視頻，哪怕是街景，所以才會想要拍攝和記錄。
時代周報：因為這個舉動差點就要坐牢，會后悔嗎？
峰哥：事已至此，心理狀態(tài)很復雜，可能是有一種萬念俱灰的感覺。我想到生命可能就此定格，但現(xiàn)在回過頭來看，其實比較矯情了。事實上，就是拍了軍事設施被警察抓住了，僅此而已。
時代周報：在警局，翻譯告訴你（警察）只是要錢的時候，你松口氣嗎？
峰哥：挺開心的，給錢肯定比蹲監(jiān)獄好。一開始，我是做好了蹲監(jiān)獄的準備，但是翻譯說他們只要錢，當下就感覺看到了希望。
時代周報：在文章提到，有穿迷彩服的人跟你說，要送你去園區(qū)工作。當時你怎么想的，又是如何回復的？
峰哥：我當時只能理解成開玩笑。哪怕心里相信，我也只能嘴上理解成開玩笑。我就雙手合十說，Please no，不停跟他求饒�？傊f要送我去園區(qū)，其實給人的威懾感很強。
時代周報：后來，警方向你要錢了嗎？
峰哥：警方?jīng)]有。后面關于“錢”，是跟克倫民族聯(lián)盟（緬甸少數(shù)民族地方武裝）在酒店談的。他們的意思是，我給他們添了很多麻煩，要讓我交服務費。
至于具體的金額，我就不說了。無論多少，其實都會對大家?guī)碚`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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