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至2021年,是洛陽宋氏四兄弟涉黑團伙重組、漂白、轉型階段。
上游新聞(報料郵箱:cnshangyou@163.com)記者了解到,2002年“12•10”部督文物大案立案后,宋彥海、宋彥洪從幕后走向臺前,重組涉黑團伙,漂白團伙資金,帶領團伙向餐飲、礦山開采、房地產、民間放貸行業(yè)轉型。轉型期間,又犯下多重罪。宋氏兄弟的父親是洛陽名廚,四兄弟開餐館卻少繳稅款;宋氏兄弟在礦山開采領域,非法開采獲取巨額利潤,非法占用土地致耕地無法種植;宋氏兄弟累計放貸近2億,獲利5000多萬;宋氏兄弟在房地產領域至少獲利1500余萬元。(參見:《洛陽宋氏四兄弟涉黑案調查(上):兩警兩黑壟斷地下文物市場,危害數年被控24宗罪》 )
▲2021年12月2日,河南省洛陽市公安局官方微信“平安洛陽”發(fā)布通告,公開征集宋彥彬、宋彥海、宋彥慶、宋彥洪等人違法犯罪線索。圖片來源/平安洛陽
值得注意的是,2018年全國開展掃黑除惡專項斗爭后,老大宋彥彬、老三宋彥慶潛逃國外,并轉移了部分資產,至今仍未到案。
公安局長安排藏逃犯
“12•10”部督文物大案案發(fā)后,宋老大宋彥彬潛逃。他的逃亡路線是:廣東、河南、湖北、河南。
在案資料顯示,2003年1月,在宋氏四兄弟團伙成員詹下葛的幫助下,宋彥彬躲藏在廣東省饒平縣一出租房內;2003年3月,一名叫余世韓的男子開著警車將宋彥彬送至河南省鞏義市,再被宋彥洪接走。
2006年夏天,已經升任孟津縣公安局局長的宋老二宋彥海,幫助宋彥彬躲避抓捕,指使下屬白鶴派出所所長張某1幫助宋彥彬藏匿。張某1在白鶴鎮(zhèn)任莊村找了一個廢棄養(yǎng)牛場,宋彥彬在此處藏了半年。
2007年春,團伙成員劉保軍將宋彥彬送至武漢。2010年1月,劉保軍出資一萬元買了一個名叫“張新田”的空掛戶口,并用宋彥彬的照片辦理了“張新田”的身份證。逃亡期間,宋彥彬還用“張新田”的身份證辦理了銀行卡使用。
2009年春,宋彥海指使時任孟津縣公安局后勤科科長張某2幫助宋彥彬藏匿,張某2把縣供銷社家屬院一套住房提供給宋彥彬,宋彥彬在此地藏了半年。
上游新聞記者梳理公開報道發(fā)現,張某1后來得到職務升遷,直至2022年被查。孟津區(qū)(2021年由縣改為區(qū))一名不愿具名的工作人員稱,宋彥海在張某1職務升遷時提供了幫助,張某2是宋彥海的“大秘”。他倆明知是違法犯罪還幫忙窩藏,有些無奈。
在宋彥海的安排下,2015年宋彥彬來到洛陽市公安局刑偵支隊投案。
今年7月31日,知情人士回憶,宋彥彬投案后,沒有人愿意給他問筆錄,后來一名剛參加工作的民警接過任務。被問及這些年藏哪?宋彥彬說:去太上老君煉丹了,在天上看南天門;被問及文物哪來的?他說:神仙送的,孫悟空給的。
宋彥彬裝瘋賣傻,是因為有人給他辦了患精神疾病的證明。 “精神病人”宋彥彬投案后,并未被送往看守所。
保外就醫(yī)時仍在盜墓
“12•10”部督文物大案發(fā)后,宋彥慶也逃了,一個多月后落網。
2003年,宋彥慶因犯倒賣文物罪和非法拘禁罪獲刑5年6個月,短暫服刑后被保外就醫(yī)。
保外就醫(yī)期間,宋彥慶并未停下盜墓的勾當。證據載明,2007年年初,宋彥慶指使手下郝建立與一文物販子建立聯系。郝建立告訴宋彥慶,該文物販子欲賣一批玉器。宋彥慶安排陳兵在縱橫文化城內鑒定該批玉器,經陳兵鑒定是戰(zhàn)國玉器,宋彥慶以3.5萬元價格買走兩塊。經官方鑒定,這兩塊玉器為三級文物。
2007年農歷正月,宋彥慶、張忠華出資,組織人員到偃師市龐村鎮(zhèn)盜墓,趙河利等人在洛陽市伊濱區(qū)龐村鎮(zhèn)一林地盜挖一處古墓葬,盜得黃釉馬、鎮(zhèn)墓獸、駱駝、陶俑等文物,盜得文物被張忠華帶走交給宋彥慶,宋彥慶給張忠華一萬余元用于支付參與盜墓人員的報酬。經鑒定,趙河利等人盜掘的墓葬為唐代古墓葬,具有重要歷史、藝術和科學價值。盜掘活動對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洛南東漢帝陵保護范圍內的古墓葬及附屬文物的完整性造成嚴重破壞。
2011年下半年,宋彥慶指使張忠華出資4000元,組織劉文都、劉來軍等7人來到河南省濟源市承留鎮(zhèn)一處磚廠盜墓。先后五次共盜得青銅鼎、青銅耳杯、青銅酒壺等物,宋彥慶以90萬余元的價格收走。他們所盜的墓葬是春秋時期高等級古墓葬群,有重要的歷史、藝術、科學價值,盜掘活動破壞了古墓葬群的完整性,造成珍貴文物滅失。
知情人士介紹,2011年,得知宋彥慶盜墓、倒賣文物沒有收斂后,已任洛陽市公安局特警支隊支隊長的宋彥海十分生氣,讓宋彥慶去他辦公室,不敢前往的宋彥慶安排兩名手下前往。在辦公室內,宋彥海辱罵、毆打了這兩名手下。
宋彥海還是沒能攔下宋彥慶盜墓。
2017年,宋彥慶指使張忠華出資,劉文都、趙河利等4人來到孟津縣宋莊鎮(zhèn),盜挖一座古墓,出土藍陶人俑、陶豬等文物。這座墓是唐宋時期古墓葬,盜掘活動嚴重破壞了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邙山陵墓群保護范圍內的古墓葬及附屬文物的完整性。
破壞耕地瞞報礦難
宋氏四兄弟在轉型漂白期間,開始進軍當地的礦產、房地產業(yè)。
知情人士介紹,2016年,宋彥彬出資600萬,入股洛陽泉鑫礦產品有限公司新安縣分公司,持股12.5%。2017年該公司在未辦理采礦許可手續(xù)的情況下,以“取土墊橋基”名義非法采礦。截至2019年1月,銷售鋁礦石11萬余噸,銷售收入2600多萬元。非法采礦期間,還非法占有200多畝土地堆放廢棄石料。經勘測,96余畝基本農田的種植條件被嚴重毀壞。
2022年6月下旬,上游新聞記者在新安縣石井鎮(zhèn)潭上村被毀壞的耕地旁看到,地上長滿了雜草和直徑約3厘米的柿子樹。村民介紹,柿子樹長了三年,根本種不活,這塊土地已不適合再種莊稼了。
此外,石井鎮(zhèn)鎮(zhèn)口掛著一幅宣傳牌,上面寫著:石井鎮(zhèn)國家地質公園,國家五A級景區(qū)。
在案資料顯示,2005年,身為孟津縣公安局政委的宋彥海與張煒東等人承包欒川永通礦業(yè)有限公司的洞溝鐵礦礦山,打著探礦的名義非法開采鐵礦石10萬余噸,非法獲利900多萬元。2019年,宋彥海與張煒東經營洛陽欒川永通礦業(yè)有限公司期間,租用土地,往土地上傾倒排出的尾礦。經勘測鑒定,非法占用土地200多畝,造成50多畝耕地的種植條件嚴重破壞。
▲耕地遭到破壞,地上長滿了雜草。圖片來源/上游新聞記者 沈度
上游新聞記者了解到,2014年根據宋彥海的安排,宋老四宋彥洪辭去警察身份,負責管理經營團伙資金的投資和理財,對宋氏兄弟涉黑團伙漂白轉型起到關鍵作用。
證據顯示,2017年8月,宋彥洪投資5100萬元占嵩縣源豐礦業(yè)有限公司30%股份。2020年至2021年,在未辦理螢石礦相關許可手續(xù)的情況下,非法開采螢石礦,共計開采銷售螢石礦28萬余噸。
在案資料載明,2017年12月9日,在源豐礦業(yè)一豎井內水泥支護塌方,兩名工人被砸身亡。事發(fā)后,該公司主要負責人楊彥升、宋彥洪未按規(guī)定上報主管單位,而是讓施工方與家屬私下達成協議。
經洛陽市嵩縣政府調查認定,該起礦難是一起企業(yè)瞞報的一般生產安全責任事故。
宋彥慶沒有涉足礦山領域,他瞅準的是房地產行業(yè)。知情人介紹,2013年至2021年,宋彥慶將團伙資產300多萬元投入房地產,獲利1800多萬元。
在民間借貸領域,宋氏四兄弟涉黑團伙,累計放貸資金達近2億元,獲利5600多萬元及九套房產。
司法廳長王文海
宋氏四兄弟也怕被人舉報。為打擊舉報者,他們多次向“保護傘”求援。
“12•10”部督文物大案專案組民警長期舉報河南省司法廳原廳長王文海充當保護傘,洛陽市公安局原政委郭政偉持支持態(tài)度。這讓王文海愈發(fā)記恨郭政偉。2016年6月,王文海指示司法系統對已是罪犯的郭政偉啟動獄內偵查,試圖查出郭政偉的“余漏罪”。
▲2021年7月14日,王文海落馬。圖片來源/網絡
鎮(zhèn)平縣法院判決書載明,時任河南省司法廳廳長王文海指使曲金華化名“金野”,冒充“中央紀委退休干部”,在獄內指揮偵查郭政偉、馬好強的“余漏罪”。時任河南省監(jiān)獄管理局副局長苗某某,抽調8名獄警成立“專案組”,8名獄警采用強燈照射、涼毛巾擦臉、播放強音量噪音等殘忍手段刑訊逼供郭政偉、馬好強。
在案資料顯示,2015年,犯人王躍峰在服刑期間因患癌癥被江蘇徐州監(jiān)獄批準保外就醫(yī)回洛陽住院手術治療。為防止王躍峰保外就醫(yī)期間繼續(xù)舉報宋氏四兄弟涉黑組織的違法犯罪行為,達到將王躍峰收監(jiān)的目的,宋氏四兄弟與曲金華聯系,經密謀后向王文海匯報,在王文海的默許下,由宋彥慶、宋彥洪炮制王躍峰違規(guī)保外就醫(yī)的舉報信件,通過郵寄方式向中央、省市紀委及司法機關進行多渠道舉報,曲金華則通過冒用王躍峰涉黑專案組民警的名義反映王躍峰假患病逃避服刑的舉報信件,分別向中紀委、司法部領導投遞舉報信件。
2015年6月8日,司法部成立調查組對王躍峰保外就醫(yī)情況進行調查,王躍峰符合保外就醫(yī)條件,相關審批程序依法依規(guī)。2015年7月25日,司法部監(jiān)獄管理局下發(fā)通知,要求河南省監(jiān)獄管理局焦南監(jiān)獄將王躍峰收監(jiān),調至陜西省監(jiān)獄管理局西安監(jiān)獄服刑。
關系網和保護傘
賺快錢的正當行業(yè)和非法行業(yè),均有宋氏四兄弟的身影。
宋氏四兄弟投資的行業(yè)里只有餐飲行業(yè)相對“來錢慢”。知情人士介紹,四兄弟的父親是洛陽水席名廚,傳承并發(fā)展了洛陽水席,被譽為“洛陽水席活化石級的見證人和傳承人”。為繼承父業(yè),1996年宋氏四兄弟將99萬元投入開設水席園飯店;2015年,宋彥洪將團伙資金700多萬元投入水席園旗艦店。
宋氏四兄弟經營餐飲行業(yè)也未守法。洛陽市稅務局稽查局一份告知書上寫到,洛陽水席園飲食有限公司2015年至2021年經營期間,采用設置內賬和外賬兩套賬簿的方式,少申報應稅收入,少繳稅款。
能躲過“12•10”部督文物大案專案組,躲不過掃黑除惡專項斗爭。
上游新聞記者了解到,2018年,宋彥彬、宋彥慶逃亡國外,并轉移了部分資產。 知情人士介紹,庭審時,宋氏四兄弟涉黑團伙排行第一的就是宋彥海。與該團伙壯大相映襯的是:宋彥海從一名警校教師成長為洛陽市公安局處級領導,即便是在其大哥潛逃期間,他的升遷之路并未受到影響。
他們只有宋彥海、曲金華兩個“保護傘”嗎?
幾年以來,上游新聞記者采訪的洛陽市公安局退休、在職的多位民警均稱,宋彥海與原洛陽市公安局局長李保興關系密切,“他們經常在一起喝酒,一周釣一次魚,李保興到基層常帶著他,這是洛陽警界公開的秘密。有時候找不到李保興,就直接問宋彥海!
公開信息顯示,李保興于2015年6月至2021年9月任洛陽市公安局局長,此后調任河南省公安廳二級警務專員。
2018年,上游新聞記者采訪詢問李保興“12•10”部督文物大案為何擱置?他三緘其口,未做正面回應。
8月4日下午3點整,河南省紀委監(jiān)委發(fā)布信息,河南省公安廳二級警務專員李保興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目前正接受河南省紀委監(jiān)委紀律審查和監(jiān)察調查。
▲8月4日下午,河南紀委監(jiān)委發(fā)布消息,原洛陽市公安局長李保興被查。圖片來源/河南紀委監(jiān)委。
目前,相關部門正在調查宋氏四兄弟涉黑案背后的“關系網”和“保護傘”,河南已有多名公職人員被查處。
上游新聞記者 沈度
編輯:徐遠哲
責編:郎清湘 王蓉
審核:馮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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